185 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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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间房比舱底好很多,至少空气没有那么污浊,里头也摆着一张窄窄的床,和一张桌子两个杌子,地面擦的很干净。

    郑夫人和单夫人几个人依旧盘腿坐在地上,大皇子妃抱着赵颂安,他像是被惊着了,惊恐的左右看着,又害怕的缩在大皇子妃中怀里,赵松平毕竟大几岁,镇定了许多,他偎大皇子妃坐着,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幼清走过去,提着桌上的壶给每人斟了茶递给大家,也席地盘腿而坐,单夫人已经有些了解幼清,她喝了两口茶,看着她轻声道:“宋太太有什么打算?现在我们现在性命暂时安全,可也正如你所分析的,若是广东那边的消息传过来,指不定太后就会动了杀念,我们不能坐着等朝廷来营救,一定要想想办法才行。”

    郑夫人也期待的看着幼清。

    “我是有些想法。”她看着众人,低声说着自己的打算,众人围坐在一起安安静静的听着,待幼清说完,大皇子妃不解的道,“你确定这样一定可以吗,要是没有人发现,或是出了点岔子,岂不是白费了功夫。还有,你肯定他们就算发现了,也一定会帮我们吗?”

    幼清并没有十分的把握,她笑着道:“即便失败了对于我们来说也并没有多少影响,”一顿又道,“不试试,又怎么知道结果呢。”

    大皇子妃还想说什么,赵松平拉了拉她的衣袖,大皇子妃皱了皱眉,没有再说话。

    幼清朝张澜看去,张澜点了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办。”话落,他突然一拍桌子,道,“这都什么茶,是人喝的吗?你们太过分了,这么对杂家也就罢了,怎么能对大皇子妃,对两位郡王如此失礼!”他突如其来,惊的大家一跳,幼清掩面便笑了起来,张澜看上去虽然很严肃,但是人却不迂腐,不但不迂腐还很会变通。

    张澜则看向幼清,面上严肃但眼底却略过赞赏之意。

    “可不是!”单夫人就接着将手里的茶盅朝着门砸了过去,啪的一声茶盅在门边碎裂,她骂道,“我堂堂一品夫人,你们就如此对待,便是人质也不该如此,太过分了。太后娘娘呢,我们要见她!”

    她说着扶着墙站了起来,这边赵颂平眼睛骨碌碌一转,也跟着起来,跑过去照着门踹了一脚:“混账东西,若是叫本王出去,定扒了你们的皮!”

    幼清一愣,挑了挑眉朝大皇子妃看去,大皇子妃嘴角含笑,目中露出与有荣焉的样子。

    毕竟是小孩子,赵颂平得到了长辈的鼓励和肯定,越发的来劲儿,砰砰的撞着门,这边郑夫人就附和道:“外面的人都死了,我们要见太后娘娘!”

    几个人就这么吵闹了起来。

    太后听到禀报微微一愣,看着来回事的婆子问道:“不是不让松绑的吗,谁擅作主张?”

    “她们自己解开的。”婆子道,“要重新将她们绑起来?”

    绑起来她们想闹还是有法子,太后摆摆手,问道:“除了要见我,还说了什么?”

    婆子摇了摇头:“没有了,就吵着要见您。”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太后颔首,待来回禀的人出去,她朝谢嬷嬷看去,蹙眉道,“你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前面好好的,住在舱底都不见他们闹腾,这会儿就来劲儿了。”

    谢嬷嬷应是,低声道:“不过,您要不要去看看,这么闹着要是被人听见怎么办。”

    “正是雨水汛洪期,外头水声那么大,便是相隔的船也听不清说什么,不必担心。”太后不以为然,淡淡的道,“你去看看就成!”抓她们来就是为了做王牌保护她们,没有必要,她断不会去见她们,也没有心情去见她们。

    谢嬷嬷应了径直走到关着幼清她们的房间,果然就听到里头郑夫人和单夫人的说话声:“……真拿我们当犯人了,也不想想她们现在是什么境况,等再过两日追兵上来,看她们还如何嚣张。”

    谢嬷嬷听的直皱眉,让人开了锁进门,门口一堆碎瓷片,地上有干掉的茶水印子,宋太太和张澜盘腿坐在地上,郑夫人和单夫人坐在杌子上,小郡王由大皇子妃陪着在床上睡觉,赵颂平则是环臂抱胸站在了门口,目光冷冷的盯着她!

    谢嬷嬷心里打了个怵,她见赵颂平不是第一次,性子约莫也知道一些,不过却是头一回见到他露出这样的目光来,阴鹫的带着一丝戾气,与大皇子小的时候可真是大不相同!

    谢嬷嬷不再看赵颂平,转身叫了人进来将地上打扫干净。

    谢嬷嬷象征性的朝赵颂平福了福,又和众人福了福,笑道,“在外行走,又是非常时刻,或许有些怠慢,可也是没有办法。”她语气很强硬,“各位贵人若是受了委屈,还请忍耐一番,毕竟行船在外总无法和家里比!”

    “你又是谁。”郑夫人冷笑道,“我们要见太后娘娘,你能代替太后娘娘?”

    谢嬷嬷还是头一回被人这样说,可说话的人是郑夫人,她倒也没有多生气,敷衍的笑笑,道:“奴婢便就是受太后娘娘的吩咐行事。至于夫人要见太后娘娘恐怕不成,娘娘很忙,没有空!”话落,朝身后候着的人道,“再拿个茶壶进来。”

    等茶壶进来,她面无表情的放在桌子上,转身往外走,边走边道:“各位贵人还是趁着机会多歇歇比较好,这路途漫长,这么折腾若是病了,可不是有趣的事。”话落便跨出了门,忽然,身后宋太太的声音响了起来,“谢嬷嬷,若是太后见不得,那可否让我们见见二奶奶?”

    谢嬷嬷一顿,脸上立刻就露出戒备之色来,方幼清太精明了,也从不做没有目的的事情,她凝眉打量着幼清,问道:“宋太太见二奶奶为何事?”

    “倒没什么,只是没个说话的人,便想说说话罢了!”幼清朝着谢嬷嬷,笑容依旧明媚。

    谢嬷嬷蹙眉没有再纠缠,让人锁了门便回了太后的房里,将事情说给太后听,太后亦是挑了眉,道:“那就让谈氏去一趟,听听她们说什么。”不让徐二奶奶去,她们就永远不知道方幼清想做什么。

    这个女人手段太多,不得不防。

    “是!”谢嬷嬷去请徐二奶奶,徐二奶奶听到方幼清要见她亦是愣了一愣,奇怪的看着谢嬷嬷道,“她真的说要见我?”

    谢嬷嬷见徐二奶奶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假的,心里便有了数,点头应道:“是。太后娘娘说劳您跑一趟,让她们消停下来就成!”

    徐二奶奶颔首,带着婆子去了,让人开了门她进了关着幼清她们的房间,幼清和张澜站在窗口说着话,大皇子妃娘儿三个躺着的,帐子挂着隐约能看到人影,听到她的脚步声,大皇子妃掀了帐子起身,单夫人和郑夫人一人一边坐在桌边,徐二奶奶站在门口朝大皇子妃略福了福算作行了礼,似笑非笑道:“你们要见我?何事。”

    “徐二奶奶。”大皇子妃起身往她这边走了过来,“孩子受了点惊吓,有些不大舒服,能不能请你和太后娘娘说说,靠岸请个大夫上来?”

    徐二奶奶听着一愣,立刻蹙眉道:“小孩子头疼脑热常见的很,大皇子妃也不必多紧张。”徐炙受那种的伤都没有请大夫,就更不可能给小郡王请大夫了。

    “这……”大皇子妃皱着眉眼中划过一丝不悦便朝幼清看过去,幼清便走了过来,和徐二奶奶,“若是不能请大夫,可否请二奶奶帮我们拿两床被褥来,我们这么多人在一间房里本就拥挤委屈的很,如今又没有被褥,这河面上不管白天怎么热,夜里总归是凉的。二奶奶心善,看在孩子的份上,帮帮忙。”

    “真是事多。”徐二奶奶皱眉,觉得幼清一副小家子气,“你真当是出门远游,不将你们关在舱底就是不错的了。”话落,拂袖便要走,大皇子妃忽然拉着徐二奶奶的手,徐二奶奶回头去看,就看见大皇子妃面无表情的从头上拔了一支赤金累丝凤尾嵌金刚石坠着红宝石流苏点翠的凤钗,递给徐二奶奶,“这钗是我当年成亲时,皇后娘娘赏赐的,虽算不得少见的可亦是一等一的,二奶奶拿去戴着玩!”

    徐二奶奶看着凤钗上指甲盖大小的数枚金刚石微微一愣,她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锦衣玉食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见过,所以不管这只钗天上有地下无的,也不能让她动心,但是大皇子妃这样的态度,却让她打心眼里升起一股爽意来,她没有拒绝眼眸明亮的打量着大皇子妃。

    大皇子妃眉头飞快的皱了皱,随即又恢复原样,笑着道:“二奶奶不必多虑,其实也不过是几床棉被,如今形势不同,若放在平时我们又怎么会为了这些小事伤脑筋。二奶奶行行方便,我们无所谓,可两个孩子还小,就怕他们受不住。”

    大皇子妃这样低声下气的求她,可真叫人舒坦,徐二奶奶眉梢扬了起来,大皇子妃便走过去,捏着凤钗便别在了徐二奶奶的发髻上,加上她原先的几根簪子,徐二奶奶的头上顿时金光闪闪,令人眼花缭乱。

    “我考虑一下吧。”徐二奶奶掩面而笑,讥诮的看了眼大皇子妃,又朝各人扫了一眼,没再多说就转身而去,等出了门她看着自己身边的婆子微微一笑,婆子迎了上来,低声问道:“奶奶,她们说了什么?”

    “大皇子妃求我。”徐二奶奶扶了扶发髻上的凤钗,“她在求我!你说,多又趣!”人生真是有趣,昨天大皇子妃还高高在上清清冷冷的,如今便成了她们的案上肉牢中囚,她也会放下身段来求她,若是换做以往恐怕碰见了她亦不会低头看她。

    徐二奶奶虽不屑,可却觉得高兴,不由埋怨太后怎么没有将皇后一起抓来,若是皇后来了,是不是也会如此呢!

    她轻轻笑了起来,面容明亮的走了出去,婆子笑着道:“时移世易,这世上的事不到最后,谁也料不到会如何!”

    徐二奶奶颔首,走到甲板上,她们换的这艘货船不如先前的画舫大,只有两层,上头住着人不过六间房,下面堆着货,是一箱箱宣纸和澄心纸,早就备好的就怕有人来查问。甲板也并不大,她站在船头两边行船或很快的和超过他们,又迅速被他们甩开,又或是很慢的被他们远远的甩在后面,只有后面跟着的几条,上头住着的是随行的下人和随军,前后一共五艘,却每一艘都不相同,各自打散宛若不相识的。

    她因为大皇子妃的举动,心情顿时好了许多,扶栏而望,两岸风景宛若画布一般被抛在后面。

    六月的日光明亮,徐氏头上的凤钗在艳阳下熠熠生辉,夺目绚丽。

    她立了一刻觉得有些晒,更何况毕竟是船头她也不好久待,便扶着婆子转身回了舱里,和太后回禀方才的事情。

    大皇子妃送了凤钗并没有再说话,而是走到床边重新放了帐子闭目小憩,幼清和张澜对视一眼,两个人脸上都露出倦意,可房间太小桌椅也不够,只得依旧盘腿坐在地上,张澜靠在船壁上闭眼假寐,幼清则揉着酸疼破皮的手肘和膝盖,想起了宋弈……

    他知道自己被抓了一定很着急,可宫里那么多事要处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慌乱起来耽误事情引起圣上的不满……她胡思乱想的,叹了口气,忽然门再次被人打开,幼清朝门口看去,就看到徐鄂笑眯眯的进来,手里端着一盘子葡萄,看也不看别人一眼,径直走到幼清身边,一屁股挨坐在她对面,献宝似的道:“船上就只有葡萄,我方才让人清洗过了,你吃吃看。”

    幼清朝他笑笑,道:“谢谢徐三爷。”话落,将葡萄递给张澜,张澜摇摇头,道,“杂家不吃。”并不搭理徐鄂,重新闭上眼睛。

    幼清又朝单夫人和郑夫人看去,两个人也皆是摇摇头。

    “你吃就成了。”徐鄂很狗腿的给幼清摘了一颗递给她,“坐在地上不舒服,一会儿我把我房里的椅子抬来。你还没有坐过船吧,夜里很凉,你可千万别受凉了。”

    幼清捏着葡萄看着徐鄂,前一世的许多记忆便涌了上来,这就是徐鄂,对你好时恨不得将心肝都摘给你,说不上多细心,可这副样子就会让你觉得,他是真心实意的要对你好的。

    她知道他并非装的,所以,她也很善意,颔首道:“谢谢。我会注意!”

    “你们窗户封了,看不到外面是吧?我们快要过通州了,还要再走一些日子。”徐鄂说着,又想到什么,笑着道,“等入海就好了,所以你只能先将就几天了。”他说服不了太后,又不敢违逆,心里心疼幼清,但能做的也确实有限。

    “这么就要到通州了啊。”幼清问道,“是不是现在的船比先前小?那岂不是住不下,其它人呢。”

    徐鄂就回道:“其它人在后面的船上,一共五艘。”他想了想,道,“你千万别想什么法子,太后的性子我了解,若真的惹怒她了,她说不定真的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情来。”

    幼清没说话,徐鄂又道:“委曲求全,你懂吧。”他一本正经的,“反正先把命保住了,其它的再说。”

    “嗯。”幼清颔首,看着他问道,“太后逼宫的事,三爷事先知道吗?”

    徐鄂一愣,目光闪了闪昂着头道:“当然知道,我可是出不了少力!”有种想要在幼清面前露脸的感觉,幼清这话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可她听徐鄂这么说还是不由失笑。

    徐鄂以为幼清相信了,剥着葡萄随手就塞进自己嘴里,对面,张澜就冷哼一声,道,“徐三爷恐怕是什么都不知道,被人牵着鼻子走吧!”

    徐鄂瞪眼,语气不善的道:“爷怎么会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什么事都要和爷商议的,你少说风凉话!”

    张澜撇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郑夫人和单夫人对面喝着茶,轻声说着话并未注意和这边,里头,大皇子妃带着两个孩子静悄悄,已经睡着。

    “别听他胡说。”徐鄂转头过来哄幼清,又笑眯眯的问道,“现在看不到外面你别着急,其实外面也没什么可看的,等入了海我陪你出去看海景。早上太阳就从海里升起来的,一点点爬上来像火球似的……海里还有比这船还要大的鱼,从水里一跃而起,扑的水浪翻腾,别提多壮观了,比这溪流似的运河好看多了。”他眼前就好像浮现出带着幼清去海边的情形,眼睛都亮起来了,若非这里人多,他后头的露骨的话就得脱口而出了。

    “景致各有不同。”幼清也怕徐鄂没个分寸,现在情况特殊,顾忌不上男女大防规矩伦理,但也不能任由他口无遮拦说那些不入耳的话,所以她打断了他,自然的将话题带偏,“昨天你们入宫,圣上是如何说的?”

    徐鄂毫无察觉的顺着幼清的话题往下说:“那可是件龙袍,没有当时砍我们脑袋就不错了。”说着,还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朝郑夫人看了一眼,又觑着幼清,想起什么来,问道,“她们说,这主意是你出的?”就是把龙袍藏他们家的主意。

    “那倒不是。”幼清笑笑,那边郑夫人就嗤道,“是老身令人藏的,如何!”

    徐鄂仿佛没听见郑夫人的话,顿时松了一口气,好在这件事和幼清没有多大的关系,至于谁放的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事已至此,他杀了郑夫人也解决不了目前的问题!

    只是可惜了,京城他再回不去了,牡丹阁的几位姑娘他也没有打个招呼,不过没关系,往后方幼清就是他的了,有了方幼清,那些个胭脂俗粉不值得一提。

    徐鄂觉得他是因祸得福,笑眯眯的看着幼清,还不忘挑了个眉眼。

    幼清就不想和他说话了,淡笑道:“你这里待的时间久了,太后娘娘会知道的,再说你一直留在这里也不合适。”这里都是女子和幼童,便是有一个张澜,那也是……

    “那我回去。”徐鄂笑着道,“你还需要什么吗,我去给你想办法。”

    幼清摇摇头:“没有了!”她不想利用徐鄂,不想凭借他对自己的喜欢而得寸进尺,更不想欠着人情。说说话已经是越界,其它的就免了。

    “那我走了,晚上再来看你。”徐鄂说完,起身一步三回头的走出去,他还是第一次离幼清这么近的距离说话,可真是美……每一个地方都美,那眉眼一挑一凝都是风情,勾着他的心砰砰直跳,他这么多年见过的女人不计其数,幼清算得上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了。

    若是有机会能一亲芳泽就好了,徐鄂砸砸嘴,就算是立刻死了,也只得啊……

    他乱七八糟的想着,越想越觉得这次逼宫逼的好,把方幼清送到他面前来了,真是老天注定的,他们上辈子一定认识,要不然他怎么就这么惦记着放不开呢!

    徐鄂越想越高兴,回去就叫人寻个钓鱼竿出来,要钓鱼。船走的很快,莫说鱼怕是连草也勾不上来,他却是坐在船尾自得其乐的哼着小调,说不出的惬意。

    太后瞧着实在入不了眼睛,指着他的背影和徐夫人道:“这就你养的好儿子,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能这么优哉游哉的,哀家真是恨不得将他丢河里喂鱼去!”这千钧一发性命堪忧的时候,他还有心思去找方幼清说话聊天,还有心思想风花雪月的事。

    “娘娘息怒。”徐夫人看了眼自己的儿子,解释道,“他就是蜜罐子里泡大的,什么事都有两个哥哥顶着,难免有些骄纵,可他也不是没分寸的人,约莫是心里太着急,这会儿苦中作乐调节心情。”

    太后就撇了眼徐夫人,眼中厌恶之情一览无余,她其实是瞧不上徐夫人的,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养出来的儿子也上不得台面,她想着懒得和徐夫人多言,转身而去,徐夫人也受了气,走过去夺了徐鄂钓鱼竿就喝道:“你就不能长点心,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玩。再说,你坐在这里招摇过市的,是怕别人找不到我们是不是。”

    徐鄂莫名其妙的看着徐夫人,爬站了起来,转身就走了。

    徐夫人一肚子火,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船舱口冷漠看着她的徐大奶奶,她心里的火立时就强压了下去,淡淡的道:“你怎么出来了,炎意醒了吗。”

    “嗯。”徐大奶奶嗯了一声,又面无表情的走了,徐夫人暗暗啐了一口,“一个个都知道甩脸子,还真当自己了不得了。”话落,自己也回了房里。

    船上一时间显得很安静,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太后用了晚膳刚准备休息,隔着几个房间关着幼清几个人的房里又开始闹腾起来,一会儿说没有热水,一会儿说饭菜馊的,一会儿又闹着没有被子……

    “要不然,将他们绑了堵了嘴吧。”谢嬷嬷亦有些恼,大家都是一夜未睡,今天又奔波了一天,都已经极累,他们又没休没止的闹起来,实在令人烦躁,太后闭着眼睛盖上被子,淡淡的道,“留着她们还有用,手段过了死了一两个反而不好,由着她们去吧,也闹腾不了多久!”

    谢嬷嬷没有再说什么,在太后的床边打了地铺歇下。

    夜色越来越深,河里许多客船都靠在岸边的码头休息,只有要赶路的货船依旧未停,在空寂的河上回荡着划桨的声音,又急又快,郑夫人和单夫人闹腾了一个时辰,听见外面彻底安静下来,她们也渐渐平息,船舱里没有脚步声,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幼清和张澜坐在门边,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直到子夜时分,忽然,外头传来叮咚一声细微的轻响,幼清神情一怔立刻打起了精神,她和张澜对视一眼,一个将耳朵贴在门上,一个将耳朵贴在窗户上。

    外面黑漆漆的,只有角落摆着牛油灯,忽然一阵风吹来,那灯在风里摆动了几下便熄灭了。

    守门的两个婆子咕哝了两句,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出其不意的,幼清忽然喝道:“这要怎么睡,你们立刻给我送被子来,冷嗖嗖的,两位郡王若是生病了,你们谁来负责。”又道,“太后呢,我要见太后!”

    幼清的声音很突然,惊的隔壁左右的人立刻醒了过来,可是她们吵了一个晚上,她们已经听的耳朵都起了茧子,所以,听了也就听了,翻了身接着睡。

    幼清话落,立刻又贴在门边听,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张澜走过来,压着声音朝幼清点了点头。

    “张公公歇着吧,我来守在这里。”幼清不再听外面,拿了个徐鄂送来的褥垫铺在地上,坐在门边,张澜道,“杂家守着好了,宋太太一天都没有合眼,后半夜和接下来的几天还不知如何呢。”

    “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要轮番歇着。”幼清微笑,看了眼已经歇了的郑夫人和单夫人,道,“您别和我客气了,我年纪轻总有些好处。”

    张澜想了想也不再坚持,盘腿靠窗户坐下来,打着盹儿。

    幼清睁着眼睛,一个人安静的坐在门口,月光自窗户的缝隙中撒进来,斑驳的落在地上,她伸出手去,手心也变成了银色,她蜷了蜷手指,那道光又从指缝溜了出来……她像个孩子似的起了玩心,直到月光减弱晨曦微露,她才阖了几眼。

    第二天一早,床在码头停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又接着往前走,幼清和郑夫人几个人不再闹腾,安安静静的待在房里,有茶就喝,有饭就吃,两位郡王也非常的乖巧,尤其是赵颂安,不认生之后,他一个人自得其乐的玩着,一会儿从床上爬到地上,一会儿地上打着滚儿的爬到床上,有个这样的孩子在,时间似乎也过的快了起来。

    太后奇怪的问谢嬷嬷:“昨晚朝阳给她们送被子去了?今天怎么不闹了?”

    “三爷没有送,船上也没有多余的被子。”谢嬷嬷回道,“奴婢估摸着他们也觉得没意思,所以消停下来了。”

    太后冷冷的笑了笑了,道:“还有两天就能上岸了,她们只要安安静静的不闹事,就随她们去!”说着,她去看徐炙,徐大奶奶迎了过来,朝太后摇了摇头,低声道,“娘娘,我有话想和您说。”

    “嗯。怎么了。”太后又由徐大奶奶扶着出来,“是不是炎意有什么事。”

    徐大奶奶摇摇头,低声道:“我总觉得那边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她觉得昨天一天她们都很反常,一个个跟得了失心疯的泼妇似的,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这全然不是几位夫人寻常说的出口和能做出的事情来。

    “哦?”太后向来喜欢徐炙夫妻俩,不由正色,问道,“怎么说?”

    徐大奶奶想了想,道:“现在我还没有想到,但是方幼清这个人太精明了,她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些,一定有她的目的。”她说着一顿,语重心长的道,“依我看,若是不成,不如将方幼清……”她话没说完,可语气中透露出来的意思,就是让太后早点除了这个隐患,免得留着成祸患。

    太后蹙眉,想了想道:“你说的也对。”她也赞同道,“白天不成,等夜里再说,将她杀了绑着石头沉河也不会被人发现。”

    既然太后同意了,徐大奶奶也不再多说,想到了幼清的样子,她不由有些可惜,淡笑着道:“都说红颜薄命,倒是可惜她那一副好相貌。”

    “宫里漂亮的女子多了去了。”太后不以为然,“当年倪贵妃入宫时不也惊艳四座,现在如何,容颜不在,还不是和普通的女子一般!”

    太后说起倪贵妃,徐大奶奶心头便是一愣,蹙着眉头道:“说起来,倪贵妃自从‘壬葵之乱’后,倪贵妃妾身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毕竟是皇家的事,她纵然和圣上势不两立,可皇家的脸面不等同于圣上,所以,她淡淡的道:“没见就没见,也没什么稀奇的。”便牵了她的手,道,“走,去看看炎意,宋太太的事,我会安排去办!”

    徐大奶奶应是,陪着太后进了房里。

    徐鄂见着太后进了徐大奶奶的房里,立刻猫着身子,端了吃食就去找幼清,变戏法似的变了各式各样的小吃和点心出来:“早上去买的!”

    “徐三爷。你这么一直来恐怕不妥当吧。”单夫人见不得他在幼清面前献殷勤,徐鄂是出了命的浑人,这么着必定是打着幼清的主意,“我们有吃的饿不着就好了,想必宋太太也不需要你这般特殊对待。”

    “你管好你自己,我怎么做碍着你什么事儿了。”徐鄂没好气的顶了一句,回过头来就朝着幼清笑道,“别饿着,快吃。”

    赵颂安蹬蹬跑了过来,望着食盒里的点心砸吧嘴,他毕竟才三岁,锦衣玉食养大的,如今两天里吃的不是馒头就是冷菜,他不哭不闹已经是很不错,如今看到香喷喷的点心,他哪里还能忍的住,眼巴巴的看着。

    幼清心头一软正要说话,徐鄂却是朝赵颂安脸一唬,没好气的道:“等美人姐姐吃完了你再吃!”

    赵颂安惊着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大皇子妃提着裙子过来,一把将孩子抱在怀里,怒瞪着徐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对他大呼小叫的,滚!”

    徐鄂不屑一顾,翻了个白眼,又换了副面孔望着幼清,幼清叹了口气,和徐鄂道:“吃食就多些徐三爷了,你快回去吧。”

    “那你记得吃,别饿着自己。”徐鄂也无奈,要是寻常他想要哄幼清,法子多的很,可现在就能拿这种蹩脚的东西献宝了,他讪讪的笑了笑出了门。

    幼清见他出去,抬眸朝大皇子妃看去,大皇子妃看着她冷哼了一声,抱着赵颂安回到床上放了帐子。

    “算了!”单夫人道,“徐朝阳什么人我们都知道,和你没有关系。”

    幼清还真是不知道说是,徐鄂一直都这样,她难不成去训斥他不成!

    房间里静悄悄的,大家都没有再说话,大皇子妃母子三人就坐在床上放着帐子说着话,只有吃晚饭的时候下来取了饭菜,其它时候就不再理会她们了。

    幼清理解大皇子妃的心情,可是她没有必要去和她解释什么,和张澜一起静静坐着等待夜幕再次降临。

    天色渐暗,两边的船只渐渐少了起来,路过一些码头时,还能听到琵琶和女调,欢快悠扬一派歌舞升平的样子,夜色越来越深,临近子夜时分,忽然门外响起一阵咚咚的脚步声,随即有人在外头开锁,吱吱呀呀中门被打开,五军营总兵醪凡魁梧的身体堵在了门口,他目光一扫就落在幼清身上,随即朝身后打了个手势……

    幼清心头一跳,和张澜对望,单夫人疾步走了过来,拦在了幼清面前,道:“你们想做什么。”

    “带走。”醪凡毫不客气,让开一步,他身后便有两个侍卫走上前来,一拂就将单夫人推了好远跌坐在地上,随即一人一边的钳住幼清的胳膊,粗鲁的将她往外拖,张澜上前质问醪凡,“你们什么意思,我们要见太后娘娘。”

    醪凡轻蔑的看了眼张澜,阴阳怪气的道:“张公公,你还是好好呆着吧!”话落,啪的一声将门关上。

    郑夫人和单夫人上前拍着门,张澜急得搓着手两边走,大皇子妃抱着两个孩子戒备的坐在床上没有下来!

    幼清被醪凡一直带到了船尾才停下,她看着醪凡眯着眼睛,道:“嫪大人是打算杀人灭口?”一顿又道,“既然妾身要死,可否多嘴问一句,太后娘娘为什么提前杀妾身呢。”

    “因为你太多事。”醪凡冷笑着道,“宋太太,早去比晚去好,至少还能留在这干净的河水里,等他们死时,只会比你更凄惨!”

    幼清轻笑,四处看看,笑道:“看来,我还要谢谢醪大人了。”说着一顿,她语气冷冷的,“我要见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说了,不见!”醪凡不想耽搁时间,幼清便飞快的道,“我要说的,是她想要听的,我劝醪总兵还是去回禀一声比较好,我若死了,太后娘娘若是再想知道,可就没有机会了。”

    醪凡便有些犹豫,幼清不再看他,露出一副不畏生死的样子,醪凡就凝了眉朝两个侍卫打个眼色,脚步飞快的走了,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醪凡又大步走了回来,喝道,“你不要以为太后娘娘愿意见你,你就安全了,说完话依旧是你的死期。”

    幼清不以为然的笑笑,她抬脚朝里头走了一步,忽然跟在她后头的那个侍卫闷哼了一声,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侍卫就噗通一声栽到水里沉了底,醪凡反应很快,随即哐当一声抽了手里的剑,摆出戒备的样子,就在这时,一支水箭从水底发出直射醪凡的面门,醪凡侧身一避,抓了幼清挡在前面,朝着水底喝道:“什么人!”他话一落,另一名侍卫又噗通一声,被什么东西拖着进了水里。

    醪凡一把将幼清推倒在地,朝着水里一阵劈刺,可是却一无所获,随即他回头朝着身后一声断喝:“来人!”随即就听到砰砰的脚步声,从船底传来,有十几个侍卫赶了过来……

    可是水面上却平静了,波浪轻翻击的月光细碎,醪凡满脸的戒备指着幼清吩咐道:“先将她带回去关好。”又道,“将船头船尾守好,给后面的船发警戒信号。”朝廷的人若是发现了他们,应该会是一番大战,断不会用这种鬼头鬼脑的手段。

    他怀疑会不会是水匪或者强盗,运河上常有水匪出没。

    醪凡管不上幼清的死活,和她比起来,整条船的安危当然更重要。

    幼清等回到房里,才惊觉后襟上出了一层的细汗,她反手关了门,单夫人惊喜的跑了过来:“宋太太,你没事可真是太好了。”

    “嘘!”幼清和单夫人打了手势,低声道,“我没事,您放心。”她说着,走到窗户边,她们的窗户外边是一条半臂宽的走道,走道下就是河水,风浪大的时候河水就会扑上来,偶尔还有水渍溅入船内。

    张澜立刻明白了幼清的意思,他也急切的走到窗边。

    外面依旧能传来醪凡的说话声,可等过了半个时辰后,声音渐渐小了下来,船的速度便越发快了起来,幼清一动不动看着窗外,忽然,月光下有身影鬼魅一般贴在了窗外,随即一道生硬的声音传了进来:“夫人!”

    是老安!幼清眼里立刻露出狂喜,她成功了。

    她听宋弈说过,运河两岸每个码头都有漕帮的眼线,以前漕帮未归宋弈统辖时,便就如此,而且,他们耳目众多,常盯在岸上观察来往的船只,眼力过人,不过一眼他们就能从船吃水的程度,行走的速度,来往船客的衣着,歇息的时间,走动的人数判断出船上待的是什么人。

    她们坐的这艘,她虽没有看到外表,但以太后的性子,必定是选的那最不起眼的商船,可因为赶时间,货物即便装了也只会是象征性的装一些,所以吃水不会深……她昨天让大皇子妃将那只钗送给徐二奶奶,以徐二奶奶的性子,大皇子妃求她办事,她心里还不定多高兴得意,她虽不会去和别人故意显摆,但是一定会在人前转悠,只要她上了甲板,那样一个金光熠熠的凤钗,还有那几枚金刚石,就和一面打磨光滑的镜子似的反着光,漕帮的人就一定会注意到。

    这样一艘毫不起眼、行船却快,说是商船可吃水又浅、处处都透着矛盾和古怪的船,船上还有徐二奶奶这样阔气的女子,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他们上船来打探踩点是肯定的。

    所以,昨天晚上她和张澜听到的那点细微的声音,便就是有人上来踩点,所以她才会突然提到太后娘娘……京城逼宫太后逃跑,那么大的事情,漕帮上下不可能不知道,她这么一说必定会引起他们注意……

    不过,他们会不会将这件事告诉老安,或者,他们会不会来救他,她却是不敢确定。

    可是,许多事情,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结果,她努力了,即便不成功,她相信宋弈也会很快就来救她。

    但老安来了,这声音她虽不熟,但因为太特别,所以她听得出来。

    “老安。”她高兴的凑在窗边,“是不是你?”

    “夫人,是属下!”老安有些激动,“您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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